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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1
第一次遇到她是在H市的一座古藤老宅。

 南方的冬季并寒冷,常藤还散发着墨绿的盛景,扶摇而上,遮盖了半座院落,一院生命盛放的郁郁葱葱,搭在阁楼之上。

 她就置身于林荫之间的阳台里,像一只隐藏于绿篱间的精灵,静静地坐在藤椅上,专注地看着一盆长势茂盛的吊兰。

 看上去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。

 待引路的温爸温妈在楼下喊起她的名字时,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突然活灵活现了,素白的小脸上几乎顷刻绽放了笑容。

 我仰头望着二楼的阳台,脑子里一闪而过一句话——静若处子,动若兔。

 这便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,一个文静又生动的女孩儿。

 而一天下来的相处,我才知道,她其实并不是个安生的姑娘。

 她很爱笑,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,喜欢叽叽喳喳个不停,声音清脆悦耳,尤其喜欢着自己的父母撒娇。

 能够和自己父母保持亲近的儿女大抵都是幸福的吧。

 我不能否认自己心底的羡慕,甚至有些许嫉妒。

 我的父母这一年在闹离婚,最近回到H市过年,事态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,理由和众多导致家庭离异的因素如出一撤。

 父亲因为生意上的事太忙,无暇照顾家里琐碎事务。母亲很不高兴,看到他因为应酬半夜满身酒气地回来,常常因此大吵一架。可她自己,每天和那些阔太太碓牌闲聊,一待就是一整天,家里的事务从来都丢下给管家,难道她这样算称职?

 因此我学了不少坏习惯,一放学就跑进网吧,叫一碗网吧的泡面算抵了一餐,经常待到晚上八点才回去,然后拿“去同学家补习”的理由来搪他们,母亲便没再多问。

 在我眼里,他们算不上合格的父母,所以每次他们争吵,我都懒得去劝架,在他们身上,我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亲情。有时候,我会到家找清静。

 每次我一来,她就猜到:“你爸妈是不是又吵架了?”

 我点点头,动手帮她整理书架上的书,这些书我几乎都看过,可是即便知识量充裕,可是我却总觉得生活空虚得做不到重心。

 直到遇见她,我荒芜迷茫的人生才有了转机。

 第一次到她家,是跟随拜访在H市的两位得意门生,前一天晚上,父亲母亲又大吵了一架,为了让我放松心情,她特地把我也叫出门。

 很喜欢温家那个懂事的小儿子,叫温宇的六岁男孩儿。的确是个招人疼的孩子,可惜天生患有罕见的心脏病。

 但出生在这样的和睦家庭,至少也是幸福的,温家人如朋友般融洽的相处模式,是我这样的家庭望尘莫及的。

 来到这里,我一直都很安静,她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,转头歪着脑袋看了过来。

 那时的我轻狂自傲,并不愿理会陌生人的探究目光。

 可是这样的冷漠并没有击退她的探究

 她走到我跟前,将一杯花茶递给我,笑着说:“从你进这个家门开始就一直摆着个脸,如果不是天生面瘫,你应该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好吧?尝尝我亲手泡的花茶,这可是我的献宝神汤,有放松心情的作用,很多人喝了都觉得心情舒坦很多。”

 有一瞬间,我感觉内心触动了一下,没想到她早就已经注意到我,我那一点点靠平淡表情伪装的失落,她全看在眼里。

 她黑漆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,似乎很期待我品尝后的点评,好像我不给面子尝尝她的茶,她就不肯离开了。

 我敷衍地略微抿了一口,只是想让她尽快远离我一米之外,今天实在提不起劲跟人虚与委蛇。

 可才浅尝了一下,我就被这股清甜的味道吸引了,似乎的确有放松心情的作用。

 她提着玻璃茶壶,又给我倒了一杯:“好喝,多喝点哈,管够。”似乎我的表现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,笑得有些得意。

 正在和聊天的温妈突然望过来,打趣了一句:“看来我家的小丫头情窦初开了。”

 刚才还得意的她一下子耳红到了脖子,羞赧地对自己母亲嘀咕了一声:“妈妈,你说什么呢?”

 小女生的作态,还有几分可爱。

 说起来,我当时的心思有些幼稚,居然有种雪的得意感,因为我并不喜欢被人猜到心思,而她却猜到了。

 温宇在也旁边揶揄她,叫道:“哦~姐姐想嫁人了,姐姐想嫁人了…”

 她更是局促不安,余光飞快地瞟了我一眼,见我正看着她,眼睛变得惊慌失措,然后快速背过身去追温宇。

 温宇撒腿就要跑,她连忙喊住他:“小宇,别跑了,姐姐不追你就是。”

 小男孩很好骗,听话地坐到沙发上。

 她笑得测测地走过去,直接对着他脑门敲了一下,钳制住他的双手,恶狠狠地说:“嘿嘿,小样儿,看您往哪逃?连姐姐都敢嘲笑。”说完对温宇的脸又捏又

 温宇扭着身体连连告饶,居然向我发出求助:“哥哥,快救我,我打不过姐姐,你快救救我。”

 我微微惊讶了一下,反应了两秒,居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。

 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,仰着头呆呆地看着我,估计是没想到我会真的走过来。

 我用淡淡的口气说:“欺负小孩儿,胜之不武。”

 其实她也不过是个臭未干的小孩子,才十二岁,但发育得到快,已经有一米五五的身高。

 身高显年长,所以起初见到她的时候,我还以为她已经十五岁。

 她还在发愣,不知不觉被温宇趁机从怀里逃跑了。

 小家伙儿离开时,对我竖了竖拇指:“哥哥威武。”

 我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姑娘,甚至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脏东西,她却喃喃地说了一句:“天籁啊。”

 没错,这是我们俩见面以来,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
 那天之后,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她。

 父母正式决定离婚的当晚,她却突然打来电话。

 接起电话的时候,我很吃惊。

 她在电话里兴致地说:“明天就是元宵节了,我们家准备做汤圆和饺子,想请你和到家里来。”

 她的声音很清亮,似乎能消除尘世喧嚣,我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,于是应答了一声:“好。”

 她还没有挂电话,试探地问了一句:“我…能邀请叔叔阿姨一起来吗?”

 我愣了一下,淡淡地说:“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有兴趣。”

 “哦哦,没关系的。”她停顿了一秒,继续说,“以前我养的一只小猫,和邻居家的狗打架,伤了筋骨,本来我们一家人都以为她已经瘸了,可是没想到过了一个星期又生龙活虎起来,又跑又跳的…”

 “你想说什么?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。

 她犹豫了一下,说:“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,所以讲这个故事想告诉你,有时候你以为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真的,有可能第二天起来,什么就变得不一样了。”

 她居然知道我父母的事?

 所以她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猜到我会因此意志消沉?

 我有些被戳穿伪装的挫败感,语气不善地说:“行了,没事我挂了。”然后没等她说话就把电话挂断了。

 事后回想起来,又觉得自己迁怒得毫无道理。

 我很少在做完一件事后产生这样的情绪,我一向都是个我行我素的人,完全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。

 可是这一次,我却有点后悔,担心她会不会因此被自己的冷漠中伤。

 第二天,我的父母没有如愿办离婚手续,如她所说,意外的确发生了。

 我的父亲出了车祸。

 我想,这真是个神奇的姑娘,结果被她一语成鉴了。

 父亲被撞得颅内出血,急需要做手术,但手术的成功率却只有一半,醒过来很可能就成了植物人。

 母亲终于意识到父亲对她的重要,泣不成声地指责自己,这次离婚多半是她一直强烈要求的,父亲被她得实在没办法,耐心也随着这一年来的争吵慢慢被磨尽,最终才同意了离婚。

 她把这次车祸归咎在自己身上,认为是自己的冲动害死了父亲。

 手术同意书肯定是要签的,不做手术就意味着死。

 因此瘦了整整一圈,老人家怎么受得了这种苦。

 连来的打击几乎让我陷入奔溃的境地,我已经没办法表现得那么泰然。

 可是我完全无能为力,在命运面前,我们只能听天由命。

 手术当天,温暖一家人都来了,跟我们一起陪在手术室门口等候。

 温暖见我坐在排椅上,走过来坐到我身边,刚要开口,不知道为什么又言又止。

 我知道她又想说话安慰我,于是先阻止:“不用费劲劝我。”

 她张张嘴,慢慢低下头:“对不起,我是不是嘴巴特欠?我也没想到不经意的一句话会…”见我眼睛瞟过来,她缩了缩脑袋,小心翼翼地说:“但是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这次叔叔一定会平安无事。”

 说完,像是怕我发怒似的,飞快地跑远了。

 这次还真如她吉言,父亲的手术很成功,而且预后也相当好,三天之后就醒过来了。

 母亲再没有跟他提过离婚的事。从鬼门关走过一遭,他似乎也忽然觉悟了很多,人活在世上,一家人快快乐乐最重要,钱是挣不完的,生命却是十分有限的。

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。

 我觉得真的需要好好感谢这位姑娘。

 于是我买了一套芭比娃娃送给她,我想小女生应该会喜欢玩偶吧。

 她收到礼物的时候,十分受宠若惊,但还是很快被礼物吸引了,虽然一直推说“无功不受禄”,可我看得出,她直勾勾盯着芭比娃娃的目光已经出卖了她。

 我把另一个礼物盒递给了小宇,说:“算是临行前的礼物,小宇也有一份。”

 送小宇的是一套奥特曼家族,当时奥特曼还很火,小孩子最喜欢看这个。

 小孩子总归是孩子,小宇很容易被收买了,连连笑着说“谢谢”可她勉强收下礼物后,却忽然不怎么高兴了,仰着头问我:“你要走了?去哪里?”

 我说:“回C市。”

 再过几天,我就该回到本城念书了,这半年至关重要,因为要面临高考。

 那晚,她一直闷闷不乐,我不知道小女孩这是出于什么心思,为什么对一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的离开有所伤怀?

 我告诉她:“我要高考了,这半年必须好好念书。”

 她显然对高考还没有明确的概念,问我:“高考很难吗?”

 “不知道,我也没经历过。”我沉了一下,“但是很重要,成绩的好坏决定了你将来选择的职业,也决定了你的命运。”

 “职业?”或许现在跟她说这么多,她还不太明白,她歪着脑袋问,“那你想当什么?”

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。

 “不知道,到时候看吧,顺其自然。”我转过头问她,“小暖长大后有想过当什么吗?”

 她不假思索,笑着说:“我要当一名出色的医生。”

 “为什么?”

 “我要帮弟弟治病啊。”她补充道,“而且当医生可以救很多很多人,这也是我的梦想。”

 小宇的病我也有所听闻,他得的是一种罕见的先天心脏病,以当今的医学水平还无法进行手术治疗。

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。

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。

 她转过头看着我,表情呆了呆。

 我收回手,笑着说:“懂事的孩子值得被鼓励。”

 她的表情变得更呆,直愣愣地看着我,说:“哥哥,你笑起来真好看。”

 我愣了一下,低头看了她一眼。

 像是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,她的耳子又开始红了起来,连忙转移话题问:“那哥哥呢?你有没有什么梦想?”

 我摇了摇头,梦想对我来说太虚空,我从没想过有朝一要朝着某个目标奋斗,也许是因为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太容易,也许我就是一个无大志没有理想的行尸走

 高考成绩出来了,我报考了S大,只要最低分数线够,不论分数高出多少,最终都会选择S大,这是我的必然选择,因为这是的要求。

 不负众望的是,我比S大的最高分数线还高出了一百多分,临医学是S大取分最高的专业。我没有同父母商量,毅然选择了临医学。

 起初父母很生气,父亲当初的计划是让我将来接手他的事业,但计划落空了,因为我的自作主张。

 企图通过关系帮我转专业,但我拒绝了,为此父母第一次这么大声斥责我。

 我想,人生总该有一次决定权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吧。

 为了证明自己所选的专业是正确的,我很用心钻研医学,寒暑假也几乎没怎么回家,而我也的确做到了极致。

 父亲说不会再我改专业,让我不用这么用功,有空应该个女朋友。

 的确,今年我已经二十二岁,可至今没有谈过一次恋爱,不是没有机会,追求者的数目都在逐年递增,我也尝试过和那些女孩儿相处,但不知道为什么,暂时没有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,我甚至提不起兴趣跟她们继续交往下去。学校的同学们一度揣测我的取向,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。

 如果真是那样,那可真是糟糕。

 大学四年即将修完,提前帮我联系好了全国最好的三甲医院,说实在,我并不喜欢这种被安排好的人生,我开始准备读研的事宜。

 我被繁重的学业得有些暴躁,经心理医生诊断,我患了轻度的焦虑症,我想这应该就是先驱症状吧。

 寒假里,家人劝我出去旅游放松心情。

 我选择了回到H城散心。

 说来还想念那两个小家伙的。

 再见到她,是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公仔店。

 那张素白的脸,依旧清秀靓丽,却已经褪去了往昔的稚,逐渐可见少女的娇美。

 她长高了很多,至少长了十公分,比她身边的穿同系校服的女生高了半个头。

 两人旁边还站了另一个穿校服的男生,正专注地操纵着娃娃机的手柄,成功夹到了一个维尼熊后,将维尼熊递给了她:“送给你。”

 “谢谢!”她高兴地接过,对他绽放出一个笑容。

 转眼似乎不经意瞟见了我,她的目光静滞了一瞬,然后狠狠眨巴了一下眼,似乎以此确定我的存在并不是幻觉。

 我看到她眼里的眸光一瞬间大放光彩,笑容逐渐放大,她招着手里的维尼熊对我大喊:“玟轩哥哥。”

 听到她呼喊,我的内心有些许不可思议的起伏。

 她像只兔子一样,一下子蹿到我跟前:“真的是你啊?你怎么来了?”

 我笑着答:“我来看你们。”

 小宇也长高了不少,今年已经十岁,现在念四年级,和她一样,是个粘人的小家伙,收到我的礼物后,一直围在我身边转。

 温暖也已经升高一,原来我已经四年没有见到他们了。

 原本我打算回赵家在H市的老宅住,但温爸温妈觉得我孤身一人来H市,吃住没着落,便执意要留我暂住在他们家。

 她和小宇两人见我点头答应后,高兴得欣鼓舞。

 在这里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寒假,第一次和温家人过新年,没有跟自己家人守岁,却原来也可以这么的温暖人心。

 温暖读书很用功,但偏向文科,这并不利于以后报考医学专业,当时文科生还不能报读临医学。

 所以这一个寒假,我几乎全用来帮她补习数理化。

 新学期的开学摸底‮试考‬,她的理科成绩拿到了全年级段前五十,班级第三,她高兴地跑回家说要请我吃好吃的。

 可惜当天,我已经定了回C市的车票,马上就要启程。她得知这个消息,满脸的欣喜若狂被失落感席卷,耷拉着脑袋说要送我去车站。

 离别之际,她一直不停地跟我说话,哪怕没话可说,也要绞尽脑汁找话题,似乎这样才不浪费仅剩不多的时光。

 我说,等五一长假,我还会来看你。

 她高兴得直点头,满脸难掩的喜悦。

 我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,跟她说了再见,便准备提着行李往里面走。

 手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。

 我回过头,她连忙松开我的手,慌张失措地低着头去,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洗白的后颈有些发红,还有她那红红的耳朵。

 这小姑娘太容易害羞,可有时候却有出奇地勇敢。

 她说:“玟轩哥哥,我可不可以不再叫你哥哥?”

 我说:“我比你大整整六岁,不叫我哥哥叫什么?”

 她说:“三年一个代沟,六年就是两个代沟,一直叫你哥哥,感觉跟你的距离好遥远,所以不想再叫你哥哥了。”

 我有些无奈,这就是小女孩儿的心思吗?企图藏起来,可又完全藏不住,我略微一想就明白了。

 我说:“这样,阿姨会说你没礼貌的。”温家最注重教养。

 她没再说话。

 我走进候车室,将行李放上传送带的时候,抬眼望了一眼玻璃门外的身影。她还站在原地,愣愣地看着我,见我望过来,若无其事地对我盛开笑脸。

 她以为隔得这么远,我会看不见她红红的眼圈,其实我视力很正常,看得一清二楚。

 只是她有点近视眼,所以在她自己模糊的视野里,以为我所见到的她也是模糊一片。

 我兑现了承诺,五一长假的时候,再次回到了H市,这次和上次的经历类似,我又看见了她和那个男生,只是这次地点在她家门口。

 好像是男生送她回家,她走在前面,一边走一边叫他不要再跟着自己。

 “傅文皓,你以后都别再送我了,我不是都跟你坦白了吗?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。”

 “可他比你大那么多…”

 “那又怎样?我就是喜欢他,停不下来,也控制不了。”

 “小暖,你跟他不可能的,他三十岁的时候,你才上完大学,难道一毕业你就准备嫁人?何况人家也没说要等你,喜不喜欢你也不一定,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…”这个男生显然看事情喜欢打算得比较远。

 “住口,姓傅的,不许你叫我小暖。”兴许被最后一句话刺到,她忿忿地回过头,眼睛有点发红,“你干嘛要说这些打击我自信心,我知道他很优秀,我也知道他遥不可及,你就不能让我留点念想吗?这样我才有朝着S大奋斗的意念,你干嘛这么狠…”

 说到这,她猛然打住,眼睛望向站在男生两米开外的我,愣怔了两秒后,忽然像撞鬼似的,飞快跑进自己家。

 叫傅文皓的男生回头看到我站在身后,深一口气,然后笑着冲我打了声招呼,匆匆忙忙离开了。

 过了好半会儿,她才再次从家门口走出来。

 她低着头慢慢走到我面前,耳朵尚未褪去红晕,面上装着几分淡定,而被右手紧紧攥着的校服袖口已经了她此时的局促慌张。

 她说: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

 没有那一声“哥哥”做前缀,这话听上去有几分唐突的亲密感,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,连忙说:“玟…玟轩,我可以这样叫你吗?”

 我刚想说话,她连忙举着手又说:“我保证,在妈妈面前一定带上‘哥哥’这个后缀。”

 我无奈地笑了笑:“好,随你。”

 她此地无银地补充了一句:“刚才…我跟傅文皓说的是别人,没说你。”

 “哦?”本来我应该表现得再无知一点,才不会让她太难堪,可这时,在我心底却莫名冒出一点捉弄她的念头,“那…你们在讨论谁?”

 她答不出来了,憋红了脸,半天不吭声。

 不知道为什么,我觉得心情大好,我想,这应该就是我踏上腹黑路的开始。

 来这之后,我才知道,小宇上个月又住了一次院,是因为和同学玩闹的时候,突发呼吸困难。医生有言在先,他最多活不过十三岁。

 温家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,小宇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检查出患有先心病,那时候,医生告诉他们,他的寿命只有五年。可如今,他已经十一岁,多得了六年的时间。

 看来医生的推测也不完全是正确的。

 这段时间,小宇不得不待在家里养病,连学校都很少去。

 上次说五一带姐弟俩去迪士尼玩,最终也只能暂且搁置,为此温暖有些失望。

 好在这几天是旅游黄金周,游客最多的时段,小摊贩陆续出来摆摊,刚好足了她的玩心。

 我带她到景区逛了一圈,观景平台设有很多扔飞镖、套圈、投篮球等游乐摊位。

 她拉着我去投飞镖,指着一个白色玩具车,兴致地说:“我想要那个,小宇应该会喜欢,你可以帮我投到吗?”

 说话的时候,眼睛却瞥向那只最大的绒维尼熊。

 我点点头:“我试试。”这个只需要三镖中有两镖投中六到十环即刻,而那只大维尼熊需要有两镖都投中十环。

 我连掷了三镖,有两镖都投中了九环。

 “啊,中了中了。”她在旁边兴奋地大叫,对小摊老板说,“我要那个玩具车。”

 我又递了十块钱给老板:“老板,再来两次。”

 “呃?还玩?你也看中哪个奖品了?”她好奇地问。

 我对她眨眨眼,却笑而不答。

 这一次,一镖投了十环,另外两镖投得九环,手气不错。

 “啊!你太厉害了。”她喜不自,下意识抓住我的袖子。

 老板叫苦连天,说把钱全都退换给我,让我下一局别再玩了。

 我说:“老板,不用退了,给我那只熊就行,下一局不玩了。”

 拿到维尼熊的时候,她还是一脸的不敢相信:“你…真的要把这个送给我?”

 “嗯。”我笑着点了点头。

 没想到她突然一把搂住我的脖子:“谢谢你,玟轩。”

 我怔了一下,她才从一时失控的激动中反应过来,连忙退开半步,一时局促不安,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:“对不起,我…”

 我她的脑袋,笑着说:“没关系,走吧。”

 假期匆匆而过,又一次离别,这一次,她表现得比上次还失落,一整天郁郁寡,任谁都看得出她的不舍。

 我想,是时候打消她的念头了,接下来的两年对她而言至关重要,我不希望她因为这些儿女私情耽误了学业。

 临走前,我制止了她的送别,我说:“小暖,你还小,很多事情看得不够远,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,但是你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,你不是想考S大吗?”

 她看着我,轻轻地点了一下头。

 我说:“你知道S的取分有多高吗?据我所知,你们学校去年考进S的学生屈指可数,以你现在的成绩想要考入那所学校,难度很高,倘若你做不到全身心投入学习中,机会更加渺茫,而且…S大的临医学专业,分数线是最高的。”

 她低下头的一刹那,眼里满是忧伤。

 我知道这番话对于一个对俗世还很懵懂的女孩来说很残忍,可如果现在不能坚决一点,将来只会令她追悔莫及,这就是应试教育,成绩说话。

 “在你高考之前,我…可能不会再来这儿。”我本以为这句话可以很容易地说出口,然而却沉重得差点令我无法启齿。

 她一下子猛然抬起头,望着我的那双大眼睛一点点泛了红,带着哭腔慌乱地说:“不要,我不要你走,你别不来H市好不好?大不了我不再喜欢你,我不喜欢你就是了,我会乖乖地叫你哥哥,我会更努力地学习,每份试卷我都会好好完成,玟轩哥哥,我再也不喜欢你了,你别走好不好…”

 她哭得那么伤心,好像我的离开会让她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。

 可是,那时候,我的心硬得像块石头,对她狠心,对自己更狠心。

 最终也没有点头,我拖着行李,离开了温家。

 她蹲在大门前,哭得撕心裂肺,悲天悯地。

 我想,我真是罪大恶极,这样冷酷无情的自己应该给这个姑娘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。

 唉,真是个傻姑娘。

 最后还是没有忍住,抵达C市,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,我在路边的电话亭播通了温家的电话,接电话的是温阿姨,我让她把电话交给温暖。

 没想到我这么伤她的心,这个傻丫头在接到我的电话时,笑得还是那么开心,但很老实地喊了一句“玟轩哥哥”

 我说:“好好学习,我在S大等你。”也许这句话将成为她今后奋斗的目标。

 我不敢保证两年后能不能坦然接纳她,毕竟像她说的,我们之间隔了两个代沟的隔阂,况且生命的变数从来都是我们始料未及的。

 她在电话里回答得那么认真:“好好,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S大的,你一定要等我。”  M.ez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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